政变后的光绪

    【梦史氏按】专制制度,本不透明;宫廷内部,深深似海;政变后的光绪更如置身黑箱之中,真相难为人知,而传言流布甚多。今从比较严肃的史著中选取几则,然也不敢尽信。姑听之。有的事,从蛛丝马迹中或可看出点端倪,如《清史稿·德宗本纪》中有(戊戌)“冬十月辛巳朔,享太庙,礼亲王世铎摄行,是后郊庙祀典皆遣代,至辛丑冬自西安还京,始亲诣。”政变后连祭祀也不准光绪出宫门,庚子后有所改变。

一、

      两宫之垂帘也,帝中坐,后蔽以纱幕,孝贞、孝钦左右对面坐。孝贞既崩,孝钦独坐于后,至戊戌训政,则太后与上并坐,若二君焉。臣工奏对,上嘿不发言,有时太后肘上使言,不过一二语止矣。迁上于南海瀛台,三面皆水,隆冬冰坚结,传闻上常携小奄踏冰出,为门者所阻,于是有传匠凿冰之举。上常至一太监屋,几有书,取视之,三国演义也。阅数行,掷去长叹曰:“朕并不如汉献帝也。”
      己亥十月毓鼎自江南回京,销假,召见于仪鸾殿。太后偶语及豫省疏报雹灾事,而忘其县名,顾上曰:“皇帝记为何处?”上即应曰:“巩县也。”使马家阜抵永定门新设电车,太后问及焉,复顾上曰:“此何国所为?”上应曰:“德使还靖也。”因叹一循例报灾之摺,数年前所兴之工,上犹留心不忘如此。

(摘自《崇陵传信录》)

二、

    ……据说慈禧在这一段时间内(梦史氏注:庚子事变后)确实也很感到内疚,所以对光绪的钤制与约束也比较放宽,而囚禁多年稍得自由的傀儡皇帝,居然也能稍有表现,说来似乎颇为奇特。这可以举出两件事实来作为例证。
    一是恽毓鼎的《崇陵传信录》所说,辛丑和议既成,太后与皇帝自西安回銮,驾至保定,诏旨询问礼部,回京后谒祭宗庙,当用何服色?祠祭司司官议用素服以示待罪之意,而尚书徐陠则主张用吉服。光绪阅奏发怒,“掷诸地。乃改常服行事,乐设而不作。”由这一事例,说明了在庚子拳乱以来,光绪在某些政事上似乎已可稍微表示其个人意见,不致成为十足的傀儡。
    二是署名“酬鸣”所撰的《书庚子国变记后》,引拳乱时扈从帝后西狩的某随驾官员所说,“至太原,帝稍发舒。一日,召载漪刚毅痛呵,欲正其罪。西后云:‘我先发,敌将更要其重者。’帝曰……‘论国法,彼罪不赦,乌论敌如何?’漪等颡亟稽。时王文韶知旨,婉解之。帝退,犹闻咨嗟声。漪等出,步犹栗栗也。未几,刚毅恚而死。载漪和刚毅召拳速祸,同是拳乱之祸首。但二人深得慈禧之宠信,拳祸始起时,更是气焰万丈,红极一时,想不到在这时却会被他们视为傀儡的皇帝光绪痛加斥责,甚至要将他们绳以国法,虽慈禧亦无法为之保护,真是“情何以堪”?载漪、刚毅犹为光绪所痛斥,则光绪之能够“发舒”,当然亦应是事实。
    不过,光绪即使因慈禧之钤制稍宽而能发舒,恐亦只是容他稍微表示意见而已,如果真欲有所行动,慈禧必不容他脱出控制能及的范围……光绪欲自赴联军营中议和,但为慈禧所阻,挈而俱西。……
摘自《中国近代史上的关键人物》(下)(台湾 苏同炳,百花文艺出版社)第477-488页)

    自戊戌政变以后,皇帝变成阶下之囚,不但行动不得自由,其所遇亦更苦。野史传闻,所有谓打落牙齿而不准医治,以致痛苦不堪之说;又有故意赐茶赐食,使之胀饱不堪,而慈禧及其近侍阉人反引为笑乐之说,不胜枚举。虽传说纷纭,其间究多附会揣测之谈,不可尽信。光绪时曾任监察御史的蜀人高树,曾撰《金銮琐记》一书,以其见闻所及随事笔记,语气和平,叙事平实中肯,颇有掌故价值。摘录数条于后,以见一斑。
     《金銮琐记》中所写的掌故,均为史诗式,每事一诗,后附注记,读之颇饶兴趣。其中一首云:
     朝罢归来撤御桥,湖边老屋冷萧萧。神龙或挟风云遁,权用瀛台作水牢
     其下注云:
         民间言光绪皇帝坐水牢,余甚疑之。近年往湖边瞻仰,湖边老屋数间,破槛当潮,虚窗待月,风骚骚而树急,波淼淼而云怒。行人指桥之中有机关转捩,朝罢归来,忽然桥断,诚与水牢无异云。
     郁垒神荼列队围,语传青鸟怕谗诽。轩皇久厌人间世,一旦骑龙下殿飞
     其下注云:
        自寇太监杖毙,皇上左右皆易之。闻有一日皇上逃出西苑门,太监多人扭御发辫拉入。山人入乾清门缴还朱批,遇皇上便衣步行墀下。山人避入南书房窥觇,见皇上仰首向天而望,又行至乾清门,太监十余人拦阻去路。皇上由桥洞穿出,升东阶,坐轿入东巷,左右前后围随有百人,不能逃也。
    非无火枣与冰桃,颐养还须判逸劳。王母何曾添白发?圣躬腒瘦似唐尧
    其下注云:
        太后无一茎白发,是善养;德宗腒瘦,是太势。
    摘自《中国近代史上的关键人物》(下)(台湾 苏同炳,百花文艺出版社)第482-483页)

    王照《方家园杂咏纪事诗》第十八首下注云:
        上虽久知韬晦,而英锐之气往往不能自抑。王士珍之补副都统也,上曰:“你这要与旗人共事了,他们都糊涂哇!”袁世凯之留京议订宪法也,上冷语曰:“你的心事,我全知道。”袁不敢对。”
    又费行简《慈禧传信录》云:
        锡良移川督,凡四召见,后所语多寒暄,不及大计,帝相向无言。及请训,后方言:“峡江险,尔以议铁路,须自鄂入川,水道宜自小心。”帝忽曰:“近英俄皆窥藏,藏倚川为后援,庆善、安成等皆庸材,藏事尔幸留意。”良后入川,考善、成等治藏状,方知帝言。尝为予言“帝有知人之明云”。
摘自《中国近代史上的关键人物》(下)(台湾 苏同炳,百花文艺出版社)第498页)

02-0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