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变政并无过激

    中国以四千年之古国,国于大地,抚有四百兆之众,地跨二十行省,而为奴之痛, 隐在目前,瓜分之局,成于指顾者,何哉?守旧法而不知变也。虽然,海军立矣,战舰 增矣,总署设矣,同文方言之馆骈列于津沽,铁政船政之局分立于行省;自余若纺织、 若制造、若洋操,凡所以步武泰西者,不一而足。其通人志士,著为论议,条陈政要, 主变法自强之说者,二十年来以数百计,是非不知变也。而瓜分之局如故,为奴之痛如 故,卒不免于今日者何哉?务其名而不务其实也。 
    务其名者百年不为功,务其实者三月而已效;务其名者万变而不当,务其实者一变 而至道。其度量相越,岂不远哉!我皇上天锡勇智,固务实而不务名之圣主也。三月忧 勤,政柄独操,悯黄种之沦胥,痛皇舆之失钮,用维新诸臣以参预新政,许庶民上书, 以*天下才识,英明神武,无与伦比,俄之彼得,日之明治,量德比功,殆无以过。盖 自五月以来,向之诋我为病夫、为睡虫,肆口而绝无人理者,今则诵我德政,异吻同声, 无以非理相加矣。 
    昊天不吊,祸我中国,八月六日,遂有幽废我皇上之事,天地黯明,日月变色,凡 含生负气之伦,践士食毛之类,其曾戴圣主,沐浴德化者,宜如何泥首匍救,倡义天下, 正君臣之分,明尊王之义,以保我圣主,以救我庶类,悲愤泣血,为西乡隆盛,为大久 保利通,为长门萨摩之处士。乃数月以来,公私溃败,人心尽死,受国家厚恩者,则保 官而安位;希图干进者,则卖上以求荣;疆臣之尊,过于天子,匹夫之命,重于朝廷。 尤其甚者,则事后言志,追论既往,以为持之过激,因以酿成
今日之祸。呜呼,若而人 者,抑何党附贼臣,设淫词而助之攻也。夫维新魁首,我二十四年之圣主也。操心危虑 患深,遂以有五月以来之治,其不得为持之过激也,彰彰明矣。请约举新政,条而论之, 以告天下之故为苛论者。
   一曰变科举。科举,法之善者也,然合科举于学校则是,离科举于学校则非。…… 是故以西人学校取士之法而论,则科举在所必废,而后始可以得真才,可盖今之改试策 论者,朝廷已无可如何为一孔之儒谋衣食,因而迁就之者也。况八比八韵之猥贱,大卷 摺字之奇谬,非以求才,实以愚民、弱民、毒民者哉,则去之惟恐不速矣。
    一曰变官制。中国积数千年防弊之术,递增递减,而吏治非所以安民,实所以害民。 约而举之,大弊有三:一曰无专责。……二曰:养冗员。……三曰速迁调。…… 
    禀此三弊,而一切害国毒民之事,则缘此而生。且夫国家之有官也,将以任天子之 劳民也,民之仰官也,将以理吾民之事也;而官制不善,乃至于诿任害民,则其不可以 终日可知矣。吾闻日人之变政也,布置在二十年以前,而收效在二十年以后。官制者, 又为政治之所从出,及今为之,尚恐其不及也。 
    一曰变学校。…… …… 
    从上之说,其布置在十数年以前,其收效在十数年以后,有识者已太息,痛恨于前 此守旧误国之庸臣,拘守成法,穷不思变,以养成今日国弱民贫偿款失地之天下;奈之 何肆口雌黄之,乃竟猥谬奇陋,一至于此极也。虽然,彼持之有故者,殆有二事焉:其 一 , 知守旧而不知开新,贼民之毒,中之已深,前此以天下风尚之故,为稻梁谋,拾 报馆之余谭,于是舍其平日仇视洋人鄙彝西法之故态,而邯郸学步,失其故技。及一旦 新政闭压,又复无理狂吠,兽不择音,若而人者,固无耻之尤,万死不足以蔽其辜者也。 其一,于变法条理,懵无所知,见吏治之榛芜,则曰正人心;覩du兵事之溃败,则曰用老 臣;殆至行之不得其当,则又空言孤愤,委之于天心,安之于气运,贫子说金,无一是 处;其实于行政之次序,变法之本原,问之而不知,知之而不深也。嗟夫,中国之变岌 岌矣,幸有可持之天子,以衽席我民,乃以保我黎庶之故,而身被幽废,濒于惨戮,而 妄言以招人过者,从而议其后,曰过激过激。呜呼,岂我四万万人,北者为波兰,南者 为印度,其是固应尔尔耶!是则可为痛哭流涕者也。
    难者曰:洵如子言,其非操切过当也明矣,然五月以来,才及百日,而举行之事, 尚不止此,朝野*傍徨,措手莫及。吾闻欧洲之变政也,三百年而强,日本之维新也, 三十年而强,其进锐者其退速,今日之事,实自丛咎,于人乎何尤?曰大地之运,日趋 于东,日本之改纪其政,暹王之游历欧美,近者高丽之新党执政,非利群岛之柯君鸦度 抗美独立,气机勃发,莫可禁制。中国新政,为顺天,为承运,理至焦烂,何说之辞。 以人事而论,则欧洲为创局,始变者难为功,故三百年而风气成。日本因欧人,其风俗 不同,其言语文字又大异,然人作室而我居之,故三十年而纪纲定。
    中国与日本有同种同文同教之乐,远师欧美,近法明治,其成功更自易,故三年而 法度立,积数千年自尊自大古老之国,不有疾风,不有迅雷而欲百果草木之皆甲拆也, 难矣哉。且后此当行之事甚紧也,若犹是泄泄沓沓,则中国变政之日久矣,于此何取焉? 谓更取前日已变之事,为子言之,知言之君子,或有取也。 
    曰许士民之上书。…… 
    曰许报馆之昌言。…… 
    曰去衰老之大臣。…… 
    曰派亲王游历。…… 
    曰立劝业功牌。…… 
    曰严责疆臣。…… 
    曰召见小臣。…… 
    曰改则例。…… 
    曰毁淫祠。…… 
    曰立编译之局。…… 
    曰一士民之心。…… 
    曰办民团。…… 
    曰改洋操。…… 
    曰汰旗兵。…… 
    曰兴海军。…… 
    曰广内地邮政。…… 
    曰开海外学堂。…… 
    曰立农务局。…… 
    曰立工务局。…… 
    曰立商务局。…… 
    曰立医学。…… 
    曰修道路。…… 
    要而论之,君子之论人也,但言其是非,不计其成败,成而是者,固从而是之;成 而非者,亦从而非之;败而非者,固从而非之,败而是者,亦从而是之。平其心,正其 气,不阿一时之私见,持立千古之大公,彼落井下石,以求知遇于权奸者无论矣,而吹 毛求瑕,事后言志,迁就是非,诡遇于世,抑亦大雅之所不取也。夫皇上不幸而幽废耳, 假以岁时,富强立效,其功固可继日而待也。且皇上所行之新政,其约略可数,持而未 发者,其事尚夥,而要皆利民便民之要务。比之受赐,不知报德,反责授我者之情意隆 备也,自非丧心病狂,冥顽不灵,谁复乐为此无理之言哉! 
    夫外人之不能迟而待我,固匪伊朝夕矣,幽我民父,乱我新政,实分中国之大蠹, 毒生民之巨贼也。刘彰不作,非种谁锄,卜式已亡,败群谁斥,有志之士,所为痛哭流 涕而不能自已者也。独奈何党附奸贼,颠倒是非,而不顾万世之清议乎?请约举皇上将 行之新政,为天下诵,为天下惜,彼好为论议者,尚以为过激否也?曰免厘金,曰重官 俸,曰废毒刑,曰免奴婢,曰徙游民,曰实荒地,曰禁洋烟,曰禁赌博,曰推广善堂, 曰保护华工,曰开女学,曰禁缠足,曰开赛会,曰迁新都,曰开议院,曰立宪法,曰开 懋勤殿,曰立制度局,曰巡幸各省,曰游历外国,曰免长跪之礼,曰太平之会,曰置巡 捕房,曰开洁净局,曰设课吏馆,曰立保民约,曰教育……无知之愚民。

 (见光绪二十四年十一月初一日十一日廿一日知新报第七十四、七十五、七十六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