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变的最大受害者之一:光绪帝

  唐德刚先生认为,过去谈戊戌变法,过分突出了康有为,其实变法的中心人物还是光绪皇帝,康有为只是他的变法顾问而已。梦史氏虽然对史实的考证没有发言权,但按常理推论,既然变法是自上而下的改革,那么中心人物当然应该是这个“上”了。
  维新志士的名单中,不能没有这个中心人物。而受害者名单中,光绪也应位于前列。除了献出生命的六君子,政变后损失之巨大、境遇之悲惨,梦史氏以为无过于光绪了。
  政变之前的光绪,虽然没有实权,但毕竟民份上是“九五之尊”了,从后来慈禧极力想废他而不成,可见他并不是可有可无之人;而且,若待以时日,独揽大权也是必然的前景(戊戌后不过十年,慈禧就死了)。可是,政变发生,慈禧“训政”,光绪的一切都被剥夺了。 慈禧为了废除光绪,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机,甚至有谋杀的意图。(见郭廷以的《近代中国史纲》“原文摘录”)后来虽然迫于内外压力,保留了他的名份,但实际上已成了被软禁的囚徒(参见“清廷戊戌朝变记”)。甚至可以说,过的日子比囚犯还要痛苦。人身自由已经完全失去。心爱的伴侣--珍妃于政变后先是被隔离、继而被害死。还要以他的名义发布“上谕”,去杀害自己起用的参预新政的“四军机”,追捕自己亲信的维新志士……经受了这一切折磨的光绪,终于英年早逝--年仅37岁就去世了。
  下面所附的“唐德刚谈光绪”,算是对这位为变法作出了极大的牺牲、而却很少被赞颂的维新人物一点纪念吧。至于对光绪的全面评价,另作讨论,是非功过自有人评说。

 

 

 

唐德刚谈光绪

--摘自《晚清七十年》

  ……但是醉心改革的年轻皇帝,认为他既然有了这一群年轻有为的班底,他不能做"亡国之君"--朋友,l898年的大请帝国的确已到了被列强瓜分的边缘--他就要不顾一切地去变法改制了。

可敬可悲的光绪皇帝


  我们治中国近代史的人,每谈到戊戌变法,总是过分的突出了康有为,光绪皇帝似乎只是个次要角色。这个印象是与历史事实不符合的。
  其实戊戌变法的中心人物还是光绪皇帝。康有为只是他看中的一个变法顾问而已。但是康派之毕其功于一役的过激作风,却颇能说服那急于求治的年轻皇帝。皇帝既有过激倾向,乃激起保守派和投机派的联合阵线和反击。而康派的教条主义和过激作风,也拒斥了开明而强大的中间派。开明派和中间派靠边站,剩下的过激派和顽固派两极分化,势均力敌,就短兵相接了。在这两派较劲之时,过激派也就是所谓帝党吧!原是个纸老虎、空架子。一旦临阵交锋,其结果如何?就不言可知了。现在且让我们搜搜根,看看光绪皇帝是怎样搞起维新变法的:
  光绪爱新觉罗载湉(187l-1908)原是道光皇帝的孙子、咸丰皇帝奕諠的胞侄、同治皇帝载淳的堂弟、醇亲王奕譞和西太后妹妹的儿子。慈禧是他的亲姨妈。当同治皇帝于1875年驾崩之时,西太后已当政十余年,权势已立。她不想为自己的儿子载淳立后,因清法太皇太后不能听政,所以她就选择了既是胞侄也是姨侄的载湉而来承继咸丰。如此,她就又可以继续去"垂帘听政"了。
  载湉4岁即位。自此便受教于深宫之中,成长于妇人之手。慈禧原是一位干练而无知的满族老扫;个性又泼辣凶狠,残酷无情。她不是个好妈妈。所以光绪帝自孩提时代起,就畏之如虎。偶遭斥责,便跪地颤抖,齿牙撞击作声,至年长亲政时,亦不能改。但载湉是个聪明俊秀,有见识有良心而爱国的佳子弟。在一个状元老师的教导之下,熟读儒家礼教的诗书。知识渐开,自匆为一国之主,也颇领想做个明皇圣主,至少不能作"亡国之君"。
  1887年2月光绪帝17岁行"亲政"礼,实习做皇帝。1889年1月"大婚"。册立一后(叶赫那拉氏)二妃-瑾纪15岁、珍妃13岁。二妃为亲姐妹(他他拉氏)。载湉不喜皇后而爱二妃,尤其是聪明美丽的珍妃。但在那太后独裁、宗法礼教下的皇家,他哪里能享有爱情的自由呢!同年3月,太后依法归政,迁往新近完工的"颐和园"去颐养晚年。按法理,载湉这时就是真正的皇帝了。但是在任何专制政体之内,哪有不死就退休的独裁者呢?不管他是男是女。所以西后也坦白承认她身在园中、心在宫内。日常政务,不妨由儿皇帝去管;军政大权,她是一寸不放的。这时的王公大臣、军头疆吏,原都是她当政40年一手栽培的。他们被她管得俯首贴耳,也视为当然。 在这种母后专政的压制之下作儿皇帝,最好的方式便是作个鞠躬尽瘁的诸葛亮,或勤政而不揽权的周恩来。要有野心,则做个日积月累,奉命操劳,慢慢培植自己肱股的蒋经国,以待天降大任。接班人富于春秋,水到渠成,是急不得的。最下策则是做个荒淫酒色的昏君, 也可避祸。如迫不及待,搞林彪式的政变,那就误己误国了。

   ……
  总之,"戊戌变法"实在是我国近代史中,继"科技现代化"(或"四个现代化")而来的第一个"政治现代化"(也可说是清末的"第五个现代化"吧),但是这个运动不但未能领导我们的政治体制前进一步,反而倒退了数十年。胡为乎而然呢? 我们知道戊戌变法主要的推动者是光绪皇帝。若以《春秋》的标准作"诛心之论",要从为国为民、牺牲小我的动机着眼,光绪帝这位爱国青年,实在是我国历史上极少有的"尧舜之君"。 但是光绪帝毕竟是长于深宫之中,受制于无知而狠毒的母后的一 个儿皇帝。经验不足,徒善亦不足以自行。他应首先慢慢地建立自己的权力基础--像蒋经国那样-然后才能试行变法。纵使时机发展至法有可变之时,也应分为轻重缓急次第施行。诏书一日数下,朝野莫知所适,也不是个办法。不幸这位年轻皇帝,显然感到国亡无日,所以迫不及待。但是他的军师谋臣,应该有见及此。不幸康某木讷执拗,识见不足;而操切浮躁,且有甚于幼 主。--言念及此,我们不能不说康有为实在只是一位狗头军师。他不能担当推行政治现代化的天降大任,而开了倒车。